(五)
直隶总督署设立在提法司大街,坐北朝南,是片青砖灰瓦红门绿窗大屋顶的建筑群,高
阶敞门,上悬“威抚畿疆”雄匾,大门外对称配置班房、照壁、钟楼、鼓亭。总督署衙内,
设仪门、大堂、二堂、官邸、上房,进深五套四合院,各堂间配有耳房、厢房,门楣隔扇,
曲径通幽。空闲之地,布满古树青藤,奇花异草,春繁夏茂,秋果冬青,赏心悦目,又不乏
威仪侵骨。自雍正设署以来,这里便是直隶最高长官及僚属的办公之地,大堂为暖阁花厅,
东西为吏、户、礼、兵、刑、工科房,文官武将,朝夕听政,生杀予夺,威震千里。现任总
督姓商,满族旗人。商总督出身豪门,骄横武断,好大喜功,暴虐施政,保定大旱之年,府
县两级衙门对百姓依然苛政聚敛,都与总督暴政有关。
段知府乘轿,史通判骑马,两人急急赶至总督府前,早有旗牌官报了进去。一声准见,
便有副将引路带进。一路穿堂过院,来到二堂,入垂花门,进议事厅。
行礼毕,商总督摆手叫二人坐下,说:当今圣上乾隆帝,微服巡行江南归来,明日到保,
要在署衙歇息一夜再回京城。请你们来,主要是告知二位要恪尽职守,管好本城治安,不能
有些须差错。如若出现刁民作乱,惊扰圣上,到时可别怪本督法不容情。
段、史二人闻听,不禁汗颜腿颤,面面相觑,惊得说不出话来。
商总督见此,缓笑一声,又说:其实你们也不必太担心。皇上来保,依然是素服简从,
又有刘中堂伴随。那刘墉鬼头蛤蟆眼的机警得很,识人辨风,趋吉避凶,无人能比。有他伴
驾潜行,一般不会有大碍。你们只须在繁华要道多布些眼线暗哨,到时看住街面,及时弹压
动乱即可。
听总督这般一讲,两人才略觉宽心,忙连连点头称是。
商总督见两人魂已归体,便说道:皇上巡行来保,这是天大的幸事,你们作为地方官,
不仅要保护好皇上,还要粉饰太平,颂扬盛世,以悦龙颜。当然,现时搞些活动已来不及了,
但起码这两天再不要出什么娄子,府库失银的案子办得怎么样啦?
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,段知府闻听吓得急忙起身,跪倒请罪,史通判也跟着陪跪垂首。
这般举动,倒叫总督吃惊非浅,就问到底出了何事。
史玉喜只好将举生街头露赃银,赵知县审案被栽赃,押解散犯来府衙,机关算尽又失银
的种种怪事尽数兜了出来。
段知府最后补充道:此案十分蹊跷。案子在县衙,知县遭暗算,案子移至府衙,知府又
成了窝赃犯,好像盗贼专门跟官府作对,谁押着散犯,谁就被搅进银案中。
商总督骂道:你们真笨。这不明摆的事吗?盗银贼一定是散犯一伙的,只要严刑拷问他,
就能挖出贼伙结案。
史玉喜点头称道:总督明断。我等也是刚悟出此理,正商议着捉审散犯,恰逢大人召见,
急忙来此,才未及升堂。
先不忙着升堂问案,眼下迎驾是大事,银案暂放几日。商总督又道,你们不是说,谁押
散犯谁就被栽赃吗?那好,将他押来总督署。我倒要看看,莫非他还敢给本总督上眼药?!
总督与贼叫阵,急坏了段知府:大人,督署内并无牢狱,如何羁押这般多事的要犯?还
是关押在府衙,下官一定严加看管,保证不再出事。
商总督哈哈笑道:咱署衙关人还用得着现成的牢狱吗?赏他间闲屋,关上门,就是不设
一兵一卒,谁还敢迈出门口一步不成?
商总督如此轻狂,史玉喜暗惊,脊梁沟直冒冷汗,但又不好直接反驳,他深知总督极要
脸面,处事狂傲不羁,不论对错,一言九鼎,于是点头称道:总督大人说得极是,关押人犯,
牢身为下,锁心为上,高墙牢笼再坚固,守卫兵丁再众多,若关不住人犯的狂妄之心,总归
是要闹出事端的。古代所谓画地为牢,人犯不敢移步圈外,就是此理。总督署为四省最高衙
门所在,高墙深院,重兵守卫,仪仗显赫,威震四方,别说小小的草民人犯,就是四五品的
官员进来也大气不敢畅出。皇上巡行来保,天大的要事,出不得半点差错,为保险起见,我
赞同总督大人明断,可将散犯押来署衙看管,而且不设一兵一卒,甚至连间闲屋也不赏。
史玉喜的一番话,不仅令段知府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,就连总督大人也觉惊诧:足下莫
非真要来个画地为牢么?
史玉喜摇摇头:画地为牢,那是高看了散犯,我给他来个扣缸为牢。
段知府忙问:何为扣缸为牢?
你们来看。史玉喜说着踱出门外,遥指二堂门侧的一只巨型铜缸,说道,那缸锡铜铸就,
放置厅堂门前蓄水,一旦失火时,汲用其水扑救,俗称“门海”。此物足重数百斤,扣押人
犯,何须兵卒和房间?真可谓现成的铜牢铁狱,远比咱县牢府狱强百倍!
段知府至此才听出谜底,略一深思,又觉不妥:此物扣押人犯确实万无一失,只是无法
透气,恐怕时间长了易憋闷致死。
史玉喜道:段大人思虑有理,不过尽管放心。咱们路过时,下官留意了一下,那门海已
废弃多年,因其半腰处已蚀成一洞,约有海碗般大,扣押散犯,恰做透风换气用,还可由此
递饭送水,保证人犯在内万无一失。待皇上起驾回京后,咱们再开缸问案。
段知府闻听,喜笑颜开,连连称道。商总督也赏识地拍着史玉喜的肩头笑道:好好好,
此事就交由足下来办吧。.
亏了史玉喜随机应变,既照顾了总督的大话脸面,又将散犯安顿进缸,两全齐美,免生
事端,出得总督府衙,段知府直向史通判挑拇指。
史玉喜并不轻松,闷声道:知府大人,这两次盗银,虽怀疑散犯所为,但终未抓到证据,
不敢肯定。将他扣押缸下,只可免除一方祸患。会不会确有散犯同伙遥相呼应,寻衅盗银栽
赃呢?真要如此,难说总督身边不出现赃银?到那时,咱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呀。
段知府一听,心又提到嗓子眼:这般说来,该如何是好呢?
史玉喜宽解道:啥事就怕想不到,既然考虑到了,就自有对策。不是散犯押在哪赃银跟
到哪儿吗,咱们今晚后半夜,人不知鬼不觉地将散犯潜押总督署,再找一相似的衙差扮作散
犯佯押府牢,料他同伙难识此计,如生事端,也只会找衅府衙而已,不会惊动总督,更不会
扰了皇上。此外,我已勘查到窃银贼道,只要几人布控守候,一旦贼人故伎重演,咱就生擒
活拿,在皇上面前为总督长脸。
段知府不禁叹服道:史通判果然运筹帷幄,真不亚于孔明转世。
两人自以为得意,开怀大笑。殊不知,天大的祸事正是由此而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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